有人把“生活圆桌”和《纽约客》杂志的“城中闲谈”相提并论,我觉得这没什么可比的,这两个栏目都放在杂志比较靠前的位置上,这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。我也从来没认真看过“城中闲谈”,看《纽约客》都是看它的长篇特写,那是杂志写作的最高
标准。这么说并不是要否定“生活圆桌”的价值,在一开始,它是有价值的,它给我们的表述方法带来一些变化。在十来年前,报纸杂志上见到的短文大多是“散文”或者“美文”一路,也没有那么多专栏和专栏作家,所以“圆桌”上比较肆意、信息丰富的短小文章还能让人眼前一亮,当然有许多作者在这样短小的文章中还呈现出了想象力、结构感,那更了不起。
我在1995年9月接任《三联生活周刊》执行主编,筹备《三联生活周刊》正式以半月刊方式连续出版的时候,
设计最后一个栏目为《生活广场·大家谈》。就栏目而言,是沿袭原来的设计。在我接手《三联生活周刊》之前,钱钢在《三联生活周刊》创办试刊期间,就设计了“生活广场”这个栏目,杨浪在《三联生活周刊》以月刊方式正式创办时,改成为“百姓广场”。“广场”是当时三联书店的领袖董秀玉先生特别喜欢的一个概念,那是一个无拘无束开放交流的文化空间。
虽为“广场”,其实能做到集会、演讲交汇之气势并不可能,要想将一种思想有寄附之地,文字在千字之内也不可能。我一开始求助于文学圈最熟悉的朋友,王小波、余华、苏童、史铁生,他们都具备最好的文字表达能力。记得王小波在“生活广场”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叫《个人尊严》,提出的问题是,“一个人不在单位里、家里,不代表民族、国家单独存在时,居然只能算是一块肉”。余华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叫《简洁有效的金钱关系》,这篇文章后来在朋友圈里。
关二娘
有人说,就是因为关二娘太健谈,把下巴都说歪了。其实不是这样。“我一落地,浑身通红满嘴泡沫,我爸就发现我长了个兜齿。这哪儿行?他就连夜做了个矫正器,一个皮套两根绳,兜住下巴,绳挂耳朵上,打算把我下巴给别过来。没想到,他做的绳一长一短,于是下巴就歪了。”说这些的时候,关二娘缩在大学宿合的小铺位上,脚挤在我腿下,冰凉。由于宿舍暖气不足,关二娘的声音在空气里嘎嘣干脆,像冰糖葫芦一样。几个串门的拿着包准备去自习,看到关二娘又开讲了,索性坐下来。
头一次见关二娘是入学第一天。刚把行李放妥,她冲进门,自己介绍说是隔壁高年级的姐姐。“哪里人?自己来的?领了被窝吗?交过学费了?饭卡领了吗?”转身又招呼进门的另一个。再转头,“适应这里吗?失望吗?刚来的时候都这样……”活脱脱王熙凤的范儿。后来慢慢发现关二娘实在能说。即便是平常事,经了她的嘴,也会情节跌宕勾人魂魄。说出来都是段子,还总带着判断句式的生活哲学。
“优秀是种习惯。”
“我们来这儿学什么的?就是学在禁忌与禁忌的缝隙里穿行。”
“世间有一半动物无法在丰乳肥臀下逃生,所以美貌风情前永远会有人掏出金钱和××。”
这些狠叨叨的话让我们触目惊心。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,关二娘像丽舂院的老鸨一样,传授着过来人刻骨铭心的经验。毕业后再也没遇到关二娘这样的人。有事说事,没事就干坐着,对着手里的物件发呆,彼此彼此,都呆在那儿。大学里无所事事的谈论是那么肆无忌惮,关二娘总是灵魂人物。
最近关二娘搬了新居。用兼职的钱买下一套小复式。顶棚很低,“我自己不觉得压抑就行,又不是为男人预备的”。洗手间没有门,“住到这儿了,还怕我看?”关二娘读完硕士读博士,兼职的钱养房养车养自己,生活中唯独缺个男人。“好男人人人爱,消费不具有排他性;好女人只能等个识货的主儿,没等来就滞销了。我还在等,眼瞅就要过季。”几年下来关二娘熬成老姑娘,男女间的事情更让她滔滔不绝。她说自己一生的理想就是当个贤妻良母,可语气急促,腔调激昂,一点听不出对贤良生活的向往,倒像是对男人的控诉。她拾起茶座上的琵琶,弹起一曲《汉宫秋月》,寂寥清冷的乐声从她流转的指间渗出,倒觉得此时的关二娘身上罩着一股悲戚。可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,依旧的雀跃语气:“忘告诉你了,我最近跟个比我小5岁的男孩交往,他太可爱了。”我有点没缓过神儿来,她又解释:“已经没人能使我脸红,那我就找个我能使他脸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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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把“生活圆桌”和《纽约客》杂志的“城中闲谈”相提并论,我觉得这没什么可比的,这两个栏目都放在杂志比较靠前的位置上,这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。我也从来没认真看过“城中闲谈”,看《纽约客》都是看它的长篇特写,那是杂志写作的最高标准。这么说并不是要否定“生活圆桌”的价值,在一开始,它是有价值的,它给我们的表述方法带来一些变化。在十来年前,报纸杂志上见到的短文大多是“散文”或者“美文”一路,也没有那么多专栏和专栏作家,所以“圆桌”上比较肆意、信息丰富的短小文章还能让人眼前一亮,当然有许多作者在这样短小的文章中还呈现出了想象力、结构感,那更了不起。
我记得王朔老师给小宝老师的文集写序言,说把这些聪明都弄成碎屑放在这样的小文章里实在太可惜了,说白了就是骂小宝老师耍小聪明,当时我看了这话并不觉得对,也不觉得可惜。后来才发觉,对一个严肃的作者来说,这样的小品文实在算不得什么,如果一个写作者太急于表达自己。